阿鬼與 i

i 沖了杯咖啡囫圇嚥下，然後像太空人吞食流體太空食物包般用力嘬吸晨起的第一根香煙，興奮的煙草叭茲叭茲地向他嘴邊燒來，一口氣燒掉半根讓 i 相當滿意。他攤開紙開始寫給阿鬼的每日一信，先打草稿，然後謄到專程跑下山買來的信紙上掛號寄出。i 天天虔誠無比地為阿鬼做這件事，彷彿那是生命唯一值得從事的事。愛情原是一場奉獻。 

那是一段乾淨、無聲與充滿字詞透明質地的靜好歲月。 

但阿鬼很少提筆回信，偶爾卻會打電話來抱怨「都沒收到信」。問他幾天沒收到，答：「昨天與今天，共2天。」 

阿鬼讀小二時被派到校長室清掃門窗，禿頭的胖校長長年穿中山裝，走過之處發散著鹹膩的油耗味，飄在空氣裡像一條絲帶，在學校裡大家很容易逆流尋獲禿頭校長的位置。小阿鬼奉命與另二位同學來到校長室，三人合力擰乾抹布後好認真地各自低頭擦拭角落尻尻的灰塵。「阿鬼」，校長叫他，正蹲在地上摳一坨污漬的阿鬼嗯一聲抬起頭來回應校長。我的目光，據成年阿鬼形容，落在一截，不知應該怎麼形容，水管、大腸、草繩、水蛇、鰻魚或黑輪上。你知道以前校園裡那種蔣介石銅像吧！阿鬼從他蹲跪的高度看上去，白熾的日光燈管把校長燒灼成黑色剪影，像極了那銅像，只是眼前這人的長褲與內褲一起褪捲到膝蓋，中山裝下面露出光溜溜一小段身體，像是許多年後流行的蒙面露毛自拍，很簡單地以「公眾場所」+「匿名性器」結合的素人表演。這是「我雖然匿名，但是你看，因為有我這裡出現一具性器吶！」。有人以手機寫日記，他以性器寫日記。 

「你有在看嗎？」校長問。 

阿鬼忘了後來他怎麼離開校長室，但小阿鬼事後再不肯接受打掃校長室的殊榮。

i 看過阿鬼小時候的照片，是很可愛的小孩。這會不會是貴校校長對蘿莉或正太的特殊獎勵？類似畢業典禮上的校長獎之類的。i 想像阿鬼那個國小的每個小孩都曾在某個大掃除時段看到校長本人熱情洋溢的脫褲「瘋馬秀」。

獎勵個頭，阿鬼捲起一本雜誌用力朝 i 的腦袋痛毆一棍。「好痛！」i 發出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