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0/22
在走廊的另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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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構
男孩們一路上鬼扯喇賽,叫阿龍的矮個子是這群人的甘草人物,他髮量不多,攀升的髮線已可以預估悲慘的未來,偏偏他愛開秃頭的玩笑,講沒幾句就無厘頭跳針地補上一句,「我頭都快秃了」。k 跟著表哥來玩,跟大家都不熟因此有點緊張,但每聽阿龍講出這句口頭禪便忍俊不住。
他們搭火車到花蓮,一下車便住進後車站的老旅館裡,為了省錢 6 個男的同擠一間。房間沒有冷氣,4 月初的東部氣溫已經有點高,進房後他們把每扇窗都打開,門也不關地通風。
一群人挑選床位放好行李,或坐或站地又開始在房間鬼扯起來。k 年紀最小,不曉得表哥這群死黨的出遊習慣,大概也是外面太陽烘得人發慌,大家似乎不急著出門,那年代沒什麼旅遊指南可看,於是自然又圍著阿龍講些沒營養的話。阿龍也知道話題無聊,於是「我頭都快秃了」更是不離口。
沒多久後,昏昏欲睡的 k 突然覺得每個人講話頻率慢了下來,每一句話後頭跟著一種曖昧的安靜,像是走在一列行駛的火車上從一節車廂到另一節的接口被不自然拉長了,得花許多倍時間才能通過兩旁是廁所、機房與車門的昏暗甬道進入下一節車廂。
表哥的死黨們像一群集體中風的老人,關始斷斷續續地講著內容互不搭軋的話,話與話之間的怪異沈默漸漸被放大,k 像個盲人般不由自主地把耳朵轉向沈默的中心。
好安靜,k想。像是身體正穿過一口深井,所有聲音都被周圍圈起來的濕冷石壁所隔離消音。k 想像一口這樣的井,濕漉漉的長滿了濃密的青苔,把手掌,他繼續想,一整個壓在清涼的苔草上將會有茸茸的觸感...。但是他聽到了由箍得像鐵桶般的井壁所加強放大後傳來的沈默之聲。
在走廊盡頭那間房裡有一個女人正在叫床。
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叫聲,k 可以感到女人極力的壓抑,但老旅館的狹長走廊就像留聲機的擴音喇叭,把她亂音彈奏的呻吟高傳真地傳進每個人豎起的耳朵裡。
k 感到心跳急促,跟他表哥那群死黨一樣不自覺翻起白眼口角流涎像個快中風的老人。
大家的身體慢慢不自主地移到門口,搔首撓腮像是一群被吹笛人誘捕的大老鼠,豎尖的耳朵朝著女人呻吟的方向敏感地左右轉動。
那是個旅館偷拍還未發明、日本A片亦不盛行的貧瘠年代,除了每個城市裡有一二間色情電影院趁管區警察離座不定時插播一小段A片外,「他人的性」或「普遍化的性」是不存在的。因此,所有人都立刻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絕無僅有的珍貴歷史位置,他們正以耳朵淫穢無比地參與這對男女的交媾。
女人緩慢且毫無節奏地呻吟著,但傳入每個人耳中卻如利器刮擦玻璃般刺激。走廊二側的房門口現在擠滿了人,這些人如同某種人類生態蠟像館裡的蠟人般動也不動,有的假裝在看報紙,有的沉思,有的搬來椅子坐著,好像每個人都有不得不然的理由得出現在門口一樣。
呻吟聲停止了,走廊盡頭的房門打開,一對年輕男女穿著整齊的高中制服走出來。所有剛剛耳朵流油靈魂出竅的男人個個圓睜著牛鈴般的大眼,準備仔細打量這對偷歡男女的模樣,然後自己配上剛剛辛苦搜集來的聲音資料。走廊成為這群羅漢腳性飢渴目光所交織的火線,那個高中男生身形高大,像逆流而上的鮭魚緊拉著他的女友穿過因分泌了過多賀爾蒙而黏稠騷燥的走廊。二個人現在只想逃離這個罪惡之地,索多瑪與蛾摩拉,神派天使來警告他們絕不能再回頭看一眼,不可留戀,那是神要毀滅之地...
那個高中女生低著頭,眼睫毛閃閃發亮,在經過 k面前時,頭略微一偏看了 k一眼,似乎很訝異年幼的 k為何會出現在此。
年輕男女一離開後,眾人像是大夢初醒般紛紛關門走回房間,k 則與表哥一群人出門下樓。出了旅館後,大家似乎都鬆了口氣,「幹,我頭都快秃了。」阿龍突然說出他的名言並不可抑制地大笑起來,大家亦忍俊不住地笑的東倒西歪。遠方的夕陽紅豔如血,6 個年輕男人踩著長長的影子開始往前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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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k在那裡幹嘛?!
回覆刪除好有魅力的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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