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0/12

死亡之後


一直到了半年後,K 再不曾接到他的電話,才意識到他真的死了。

這個人死了,不再只是報紙鉛字排出的猝死報導,不是老友間傳來的一則治喪簡訊,亦不是朋友間年深日久的失聯。他死了,是他,這個人自己,再不會傳遞任何訊息給你。手機、e-mail、郵筒的另一端已接連不到他。

K 感到泫然欲涕。原來是這樣的啊!死亡像塵埃般在光柱中飛舞,從夢中醒來,K 沐浴於半年後才兜頭淋下的這道強光之中,傷心地流下眼淚。

K 沒有前去參加喪禮,在花蓮與台北分別舉行的告別式日期接連由簡訊傳來,K 緊握著手機像是要穿過長長的隧道到另一頭去。簡訊不是他傳來的,他的死亡亦已不是他。K 艱難地摩挲著他的死訊,每個字都像針扎在指腹。他害怕去見一群不熟識的未亡人。

20年了,那時他擔任 K的級任導師,上課時滿滿地坐上數百個安靜聽講的大學生,聽他在海德格、康德、楊格與柏拉圖間往來無礙地編織心理學的夢。但 K不喜歡這樣的課,唯一的必修課亦不去上課,遠遠地躱進文學院的後現代狂潮之中。

那曾經是一場暴風的中心,但十年後 K從法國回來,校園裡風平浪靜,像是作了一場易忘的夢,所有的人醒來後都忘了夢的內容。K 偶爾有他的消息,往來了幾次書信。K 很訝異地發現他記得他。K發表文章,出版了書,都得到他很善意的回應,K很感動。

他幾番寫信來邀演講,K很躇躊,拖延著。幾年過去了,然後是他的死訊。

人死了,一切都不再可能。K 抑鬱地待著,獨自守著他曾捎來的善意,像守護著一窩初生的雛鳥,學院裡幾不可見、無人知曉的僅有好客。





2 則留言:

  1. 好傷心的一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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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Life's but a walking shadow. (Macbeth)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Haml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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