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無止境地持續深入,像是探索一條永無盡頭的陌異路,鏡頭固定位置,左右兩側的水泥樓房像單調的人工布景不斷迅速後退,在畫面上製造著晃動的消失殘影,直線運動的攝影機破壞了世界的象度,事物被剝奪了積體成為各自往左右壓扁退場的紙樣存在。只有一個象度被肯定,但不再是笛卡兒座標中的 xyz 或任何長寬高。這是單面向的運動影像,沿著一道不可見的軸線前進或後退。
影像中心像是被嵌入一個可視性的黑洞,無底的針孔;或者不如反過來說,畫面裡那個傳統透視法稱為「消逝點」的無窮小點成為主宰整幅動態影像的「阿爾法點」,或者如波赫士所曾發現的,影像的「阿萊夫」。一切未來的影像源源不絕地由這個沒有面積的點誕生、等比例拉長放大,然後迅速出鏡。
這完全不具有梅洛龐蒂以現象學方法從日常知覺所提取的著名深度概念,因為它並不與肉身共構自然,而是將身體瓦解在影像無窮增生的內在空間之中。或許我們應該稱之為影像的虛擬厚度,人們一旦觀看,便被浸入虛擬現實之中。
這便是「行車紀錄器」(Event Data Recorder,EDR),由固定在汽車擋風玻璃中央的迷你機器所自動錄製的「無人稱影像」。
與閉路電視(Closed-circuit television, CCTV)一樣,全球有數千萬台這樣的無人稱攝影機隨時開啟。但我們很少會重看這種自動影像,除非它偶然紀錄了「事件」,通常是隨機與偶然錄下的天災人禍:撞車、搶劫、地震、鬥毆...。這是一種真正殘酷的「實境秀」(Reality TV)。
這些隨著汽車四處竄走錄製影像的電子眼隨時掃描著現代城市的每一條血管肌理,街道隨著汽車(而非駕駛人)的視角(point du vue)與速度同步轉化成動態影像,每一輛車都是一顆 auto-monade,生產某種「長條狀」錄像;或者應該反過來想,從今爾後當我們站立在任何道路上時,每一輛穿過我們身邊的汽車都會以它的電子眼掃過我們,把我們化成薄扁無有靈魂的影像,然後食之無味地從畫面兩側甩出。
如果辦一場 EDR 與 CCTV 的影展,無挑選地放映所有人的記憶卡或硬碟,會場上所有螢幕都將同時播放各地區無止境的漫漫長路,每條道路都無限地延伸,鏡頭頑固而堅定地朝正前方推送。那是多麼淒涼孤獨的集體畫面吶!
除了世界末日,我們實在想像不出這還能是什麼影像?
看得出来,对于现象学没多大好感...
回覆刪除手塚治虫的大都會(1927,弗里茲 朗)所描繪的正是這雙卡夫卡所謂的「無邪」之眼,因此,人們被循規蹈矩奴役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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