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1/05

袁廣鳴筆記一:影像的厚度


從影像運動的角度來看,《逝去中的風景》首先由一系列後退的動態影像所銜接,鏡頭由窗外枝葉扶疏的大樹近景退行滑入屋內,凌空飛掠室內的家人,甚至繼續退行滑出屋外直抵鄰屋。在等速退行的鏡頭裡家人(包括創作者與一隻拉布拉多犬)入鏡並隨鏡頭的後退而逐漸遠離、出鏡。在影像裡,一家人午憩、打掃、逗狗、飲水一如日常,但滑經他們上方的攝影機並不曾停駐聚焦,而是以一種「無人稱」(impersonnel)的俯視從日常生活的當下(actuel)中持續拉開間距、緩緩撤退遠離。鏡頭甚至從光度熾亮的老式書桌床舖上退行離開,任由光照的景物在比例巨大的空曠暗黑中等速地束縮成舞台空間的一角。不斷退行與遠離的鏡頭運動(而非影像中的人物運動)賦予《逝去中的風景》獨特的時間質感,儘管遠離中的人事景物仍一逕在他們的當下如常的生活著,但逐漸遠離後退的視點卻使得當下的一切都被擲入記憶的就地生成與銘刻中。換言之,《逝去中的風景》藉由退行的連續觀點迫出了一種「現前的回憶」(mémoire du présent),退行的鏡頭如同在時間軸線上轉身倒退的凝視,畫面中正不斷遠離脫焦的當下景物不只意味著空間座標的相對改變,而且是在每一個現前的時間維度上同時裂解為當下與過去的生命回憶;當下的日常即景同時將已經是正在生成的回憶。影像成為現前與過去切分匯流之處,現前就是未來的過去,而當下一方面不斷以退走的方式朝未來推進,另一方面卻也同時自我存封、堆壘於影像內部所凹褶積聚的虛擬厚度之中。

1 則留言:

  1. "其實沒有什麼「去年」,「馬倫巴」在地圖上也不存在。這個過去是硬性杜撰的,離開說話的時刻就毫無現實意義。但是當過去佔了上風,過去就便成了現在。"~Alain Robbe-Grill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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