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自我要求嚴格的浪蕩子,施明正不可能不創作書寫,不可能書寫而不涉及他敏銳感知所獲取的荒唐時代處境。他所有不可能性的最終核心,其實是政治。換言之,致使施明德在獄中持續絕食抗議的理由也正是致使施明正書寫(與書寫的不可能)的同一理由。導致施明正創作的,同時也導致他的死,死亡已成為他的最終作品,取代他小說中一再宣稱卻始終未能完成的所有已具篇名的小說(虛構的虛構),因為死亡就是這些未完成(或已完成)小說的總合,其核心的迫力是鎮壓政治,而施明正的死亡致使了生命與創作最終的合而為一。
「我是非常不適合於生而為人,尤其是生而為小男人,畏縮了的生之標本-在此時此地 。」不過才二十餘年,曾令一整代人喪膽噤戰的二條一、警總、叛亂與顛覆政府等白色恐怖術語已如幻術般騰空消散,彷彿從不曾存在。時代物換星移的速度實在快的讓人措手不及,如今翻讀施明正僅存不多的作品不免感到錯愕與不合時宜,然而這卻是白色恐怖台灣所留下最讓人動容的文學。施明正死在一個未來將由他的作品所註記的荒唐時代尾聲,在軍警特務橫行的年代裡卑微與屈辱的活著有太宰治「活在世間,我很抱歉」之味,然而,施明正在時代的終結之點選擇尊嚴的絕食而亡,虛構與現實至此在文學中的距離不再遙遠,因為對於施明正而言,高壓政治時期的書寫不過就是一種身體政治,僅僅在此,有他所信仰的唯一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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