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2/01

「蔣公現成物」與L.H.O.O.Q.(她有一個騷屁股)

施明正的性-政治布置所曝現的很可以是布希亞(Jean Baudrillard)所謂的猥褻性(obscénité)。小說中的性愛演出並不單純僅是情色的主觀想像,而是威權政治的色情化,是使得一切鎮壓與威嚇在刹那間變得比色情片還不堪的猥褻程序。似乎小說家愈專注於情色細節的描寫,其深受所苦的威權政治就愈猥褻色情。施明正小說中的敗德與性愛部位並不會致使其作品就座於當代的情欲書寫之列,相反的,正是在這種欲迫使人人屎尿失禁的右派政治威嚴中,專注於浪蕩性事的存有錯亂了軍事戒嚴的肅殺,一切的威嚇恐怖都被怪異地翻轉成命定的猥褻並失去其存有的重量,一種戒嚴政治的「脫衣舞秀」,連性愛都透明無遮掩地坦露在統治者的目光之下,馴服順從的絕對化,即使(或特別是)淫穢本身,「我坦誠地把我自已弄成一個在太陽底下,不管從那個角度看我都是一個透明的人那樣地,任何想要蒐集我安全資料的人一目瞭然 。」威權政治所能給予的,絕不是其教條宣傳下的民主法治與自由安康,而是藉由各種密告、監視、羅織與刑求所生產的裸露與徹底猥褻 ,表面上這全然與淫邪的色情無關,但施明正透過文學所向我們揭示的,正是此二者必然精神錯亂的連結,但這絕不是「權力是最強的春藥」或藉由權力狎淫性侵等等老套,而是政治與性在威權體制下最終的不可區辨。於是我們看到,對蔣家父子政權的最大褻瀆與極致冒犯或許不來自於自願或被羅織地犯下「懲治叛亂條例」第二條第一項,並因此被槍決或無限期監禁 ,而是高呼蔣公,全面屈服順從於他並隨時將他的「三分軍事七分政治的復興基地、反共寶島」等宣傳教條突兀地插入毫無關連的文句之中,同時不止息地從事各種淫猥、浪蕩與荒唐情事 。

這種性-政治布置使國民黨統治下的白色恐怖怪異地沾染了胭脂桃紅,成了粉紅色恐怖。威嚴的「蔣公」及其教條在小說中成為某種「現成物」(ready-made)材料,彷彿杜象把蒙娜麗莎畫上二撇翹鬍子就成為L.H.O.O.Q.(她有一個騷屁股) 。從這個觀點來看,昆德拉在同一時期的捷克共黨政權下似乎亦以另一種方式從事了類似的性-政治操作。


3 則留言:

  1. 而施明正因為這個翻轉陷入更深的絕望之中,必須陷溺於無法拯救之處的自我猥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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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這是自殺式的我的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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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是的,這是施明正作為一個創作者的悲劇宿命,命定地走向自殺的最終之點。太宰治式的「活在世間,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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