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 1

那時世界還很小，任何地點都走路可以到，於是我們幾個小鬼輕易便可組成一支遠征軍，在正午的烈日下往南走到爸爸的羊寮，那裡臭烘烘地養了幾十頭山羊，每天早上都會送來玻璃瓶裝的羶腥羊奶，家裡除了阿公誰也不愛喝。又或我們偶爾呼嘯往北，中山堂那裡聚集著許多我們鬥不贏的野孩子，他們球打的剽悍，痛宰了我們好幾回很令我們膽寒。又或者乾脆走到體育場，那裡有讓我們崇仰的大田徑場，許多體格健碩的大人們嚴肅無比地在跑道上練跑，我們只敢站在場邊傻笑，充內行地對選手們指指點點。

昌仔是我的老大，平常我父母都不准我亂跑，但昌仔跟著他讀小六的哥哥四處闖盪，對嘉義市簡直瞭若指掌。他領著我們沿著田徑場的外圍走到巨大的司令台，「這裡視野最贊」他說。果然，站在台上可以看得很遠，我看到我班上幾個女生綁著頭髮穿運動服在很遠的角落作熱身操。可是我們一下子便看膩了，田徑選手個個像呆瓜似得跑來跑去，一點都不刺激。我無聊地四處張望，發現司令台後方有一道白鐵梯可以通向屋頂。於是5個小鬼立即興奮起來，爬上屋頂豈不看得更遠？「一定可以看到阿里山」，有人斷言。於是昌仔率先登梯，我第二，其餘緊接於後。

我們像猴子般手腳並用地飛快攀上鐵梯，就在我快爬到屋頂時昌仔突然停了下來，所有人像一串被綁住的蝦子般進退不得地掛在梯上。

幹，昌仔你在幹麻！

在我頭上的昌仔像個木頭人般不動亦不回答。我底下被堵住的同伴們幹聲連連，嘴賤的我們把昌仔的祖宗三代罵翻了。昌仔還是沒動，我抬頭看他，發現他也正望著我，眼裡流露著困惑、驚恐與懇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