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8/06

老鼠

大夥今晚早早便把店門口的鐵捲門拉了下來,細微的騷動瀰漫在空氣中,廚房裡嘩嘩地傳來吆喝呼喊。我趕緊循著人聲快步奔進廚房,一群人站的直挺挺的,正以紙箱的紙板扇型地圈住菜櫥與飯桌的角落,像是手拿盾牌圍堵槍擊要犯的武裝警察。那時都還年輕的文叔、一叔與大表哥的臉上亮澄澄的,我感到他們匆匆走動時搧來熱呼呼的風。大表哥持著木棍上身赤裸地站在圈裡,時而要文叔再去找一張紙板來封住缺口,時而發令大家縮小包圍。大家的反應迅速極了,像胳臂牽動手掌,手掌牽動五指,密不通風地把廚房的角落箍得像鐵桶一樣。

他們難得困住了一隻刁鑽的老鼠,每個人突然都像古代皇室圍捕野豬、狐狸與麋鹿的獵人般,以原始祭典的神學高度在下班後的深夜裡準備獵殺一隻老鼠。

上班時總是精神委靡的大表哥現在舉著木棍大呼小叫入戲極了。老鼠在逐漸聚攏的人聲與四下亂捅的木棍中吱吱發出驚恐的哀鳴。溼漉漉的廚房裡總是出没著蟑螂蒼蠅螞蟻老鼠等噁心生物,混雜生魚生肉菜渣餿水的腥臊氣味,我突然感到害怕極了。

大表哥曾叫我掀開埋在地裡的水錶鐵箱蓋子,我掀開一看,幾塊紅通通的無毛赤肉本能地在鐵箱一角蠕動,是一窩剛生下來幾個小時的小老鼠,無助地互相依偎磨蹭,小鼠的眼睛還沒睜開,像極了子宮裡的胎兒。

廚房已經成為一個生物本能肉搏的血腥祭壇。老鼠與人都不斷地尖叫,我不知道這隻老鼠是否曾在極年幼時與我和大表哥見過面,那時牠還沒長出烏黑的皮毛與尖銳的爪子,我們曾以一種生命的新奇與喜悅注視著牠。但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人與鼠都歇斯底里地陷入瘋狂,已經長大的老鼠逆豎全身皮毛露出森白牙齒,表哥滿眼血絲發出恫喝的非人聲響。

我覺得自已的汗水、淚水與尿液都不受身體控制地要隨地心引力嘩嘩地奔洩而下。我無法再支撐自己,我將在廚房髒污的地上融化成一灘體液。在徹底融化前我逃離了廚房,在身後留下一道像蝸牛滑過的晶亮粘液。

4 則留言:

  1. 好像突然被打開的一條地獄裂縫,爭先恐後地有東西竄出來了,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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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板主又一傑作,創作力好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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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這種粉紅兮兮的小老鼠子,讓我想到中國似乎有沾醋生吃的特殊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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