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1/07

袁廣鳴筆記二:即刻生成與即刻泯滅

《逝去中的風景》以影像平面的垂直滑動創造出迥異的二種時間影像,《逝去中的肖像》則以更經濟簡約的手法迫出時間在影像中定影、退卻與消散的綿延(durée)。這是各自投影於暗室兩端的巨幅肖相照片,投影機間歇地將高亮度影像投射於塗布月光粉的牆面並隨即熄滅光源,吸飽光照的月光粉於是替代投影機開始呈像,但卻是一種焦距糊散、低解析與低亮度的殘像,影像的殘跡在黑暗中且以明顯的速度衰退消減。從高清到失焦、暗澹再到下一輪的高清,影像其實只出現一瞬,大部份時刻裡我們凝神觀看(但卻愈看愈不清楚與模糊潰散)的是影像經過的痕跡;或者不如說,《逝去中的肖像》所展示的其實不是任何一幅影像,而是影像的缺席、不在與退隱,銘刻在月光粉的殘像僅是影像的幽靈,是以缺席的方式在場的擬像(simulacre)。因此吊詭的是,閃現於開端的高亮度與高清晰影像並不是真正的作品,因為在這件「時間布置(dispositif)」中,遵循著物理與化學法則衰減並消隱的影像幽靈才是真正被觀看的對象,而這卻是如磷火般暗綠低溫的「不存在的影像」。 

即使是近乎靜態的影像裝置 ,袁廣鳴似乎亦能賦予其生命的動態。作為影像的記憶載體,且更重要的,同時既是影像的呈顯螢幕又是影像產生之地,每一粒月光粉分子似乎都是由投影機的強光所不斷激活並迅速衰亡的活體。在被高亮度光線所激活後,《逝去中的肖像》成為一幅由月光粉分子雲霧所紛擾喧嘩而成的影像慶典。但是另一方面,如果退行的鏡頭運動讓每一個當下都就地成為記憶,影像成為「記憶即刻生成」魔幻過程,那麼月光粉殘像剛好相反,是「記憶即刻泯滅」的退散與空無。《逝去中的風景》企圖以影像的退行形式記憶生命的每一當下,《逝去中的肖像》則曝現記憶的短促與註定潰散。透過影像的風格化操作,這二件作品深刻地思考了「在記憶之前」與「在記憶之後」的時間質地。在記憶的生生滅滅中,影像源源打開了它的虛擬褶層,也在一次又一次的靈光乍現中回憶與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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